怪物

2016年2月4日。急診室

我們總是不斷地浪費時間
浪費在臉書、發呆、生氣、吵架、吸毒、偷竊、偷情、看電視、玩電玩、繞遠路、追偶像、陷害人、口水戰、做白日夢.......

彷彿我們有無窮盡的時間
而一輩子也似乎真的好長好久

浪費生命在無意義的事物
但是什麼才是有意義的呢

你不會曉得
你的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
當然從不認為壞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
如果癌症是壞事

前一晚在醫院陪住院化療的媽媽，她晚餐吃肉圓，我則喝瀉藥，為做痔瘡手術清腸準備。莎莉留在醫院照顧媽媽，我便返家，希望快排空好睡覺。腸有蠕動但一直排不空，半夜12點開始絞痛、肚子脹到像懷孕好幾個月，連腰都彎不下來。我上網爬文，發現瀉藥要搭配大量水，手術前八小時禁食，九點才報到，還有時間，於是我灌了約600cc的水，想說只要排出來就好。但時間過去卻完全沒有好轉，更漲更疼，彷彿肚子有異形要破肚而出，痛不欲生！想去急診又痛到無力穿衣，甚至都嘔吐了，看著鏡中蒼白的自己，好像快死了，我懷疑懷孕臨盆是不是就是這種疼痛？

拖到三點情況一樣糟，我勉強穿衣忍者痛去急診室，護士先問狀況，我覺得自己都快暈歇，可以別問了直接打針什麼都好直接治療嗎！結果又換醫生問診，同樣事情我再說一遍！然後要我先更衣照X光，有沒有人性啊，我快痛死了，根本無力還要換衣服！
折騰好久終於醫生安排點滴，加止痛跟消脹氣的藥。我還是好痛，這輩子第一次痛到叫出聲，真的好想死掉算了，還是有棒子打暈也好！忍不住想起老公，好想他喔，一個人在急診室，這幾天正逢冷氣團台北氣溫低於十度，好冷！但真的痛到手腳冰冷也無力管。期間塞藥劑，但沒忍太久就去廁所，所以效果不彰。

一晚沒睡疲憊不堪，終於藥效開始作用，漸漸不痛了，我也才有力發訊息跟老公說人在急診室。

早上六點他醒來看到訊息打電話來時，我正準備離院返家，總之就是排便不順腸脹氣，我跟他說，別擔心，晚點打電話去診所取消手術吧。ㄧ回家躺上床，眼皮沈重立即昏睡。

睡得迷迷糊糊被電話吵醒，是急診室醫師打來，他知道我原訂有手術，所以建議我先回醫院急診室，再照一次X光來確認，目前狀況是否適合手術。雖然我早已決定取消，不太想離開溫暖被窩，但又想確認一下也好，或者醫生評估可以手術的話，今天解決也好。

再去急診室時腳步是輕快的，再次更衣照片也和顏悅色非常配合。叫我回來的是夜班急診醫師，跟日班急診醫師交換意見後，他們一致認為要進一步檢查。
看看時間已快到該報到的時間，我趕快打電話去診所取消手術。躺在床上照超音波時，莎莉來電，她說媽媽要她打電話給我，因為媽媽昨晚拉肚子，睡衣弄髒了，需要我送衣服去醫院她才好出院。天啊！她忘記我今天要手術嗎？我連聲應好，想說檢查很快結束，再回家拿衣服去醫院順便幫她辦出院。她的化療就是住院一天。
然而照完超音波後，又繼續安排照電腦斷層，看來我無法很快離開這裡，只好打電話給二姐，請她處理媽媽的事了。
外科醫生看完報告後告訴我，可能是有腫瘤造成腸道狹窄，瀉藥作用讓所有糞便都下來阻塞住而導致脹氣，要住院開刀切除阻塞部位。我說，天啊！要過年了耶！而且我住台中耶，怎能今天就住院！醫生問了我的家族病史，爸爸二十年前罹患膀胱癌，經開刀化療現已痊癒，媽媽去年輸尿管癌已開刀切除目前化療中，醫生就說，你不覺得自己是高危險群嗎？我說，就算是腫瘤，也在那邊一段時間了，過完年腫瘤也不會跑掉，等過完年再說呢？醫生只好順我意說，因阻塞嚴重怕再次發生，或者先給內科照大腸鏡，順便放支架撐開阻塞部位，起碼可以撐到過完年再開刀。我說好，心裏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，太好了，這下有藉口可以逃過2/26起連著五天的翻譯工作了，壓力大的工作真是不適合我。
內科醫師告訴我，要裝支架，廠商叫貨隔天才會到，勢必我得住院，而且需自費四萬多，當場我就放棄，算了，那我還是先回家過完年再說。於是內科醫師說，好，那就幫你申請檢查報告，你回台中後可以給醫生看要如何治療。
第一次電腦斷層沒有注射顯影劑，於是又再次做電腦斷層。
我一邊實況報導，用賴發到我們姐妹群組，讓姊姊們知道狀況，同時也傳訊息給老公，他嚇一跳，說怎麼越來越嚴重，問我要不要他上來陪我，我說還好吧，就可能是有腫瘤導致腸阻塞，過完年再說啊。
但外科醫師卻神情嚴肅跟我說，妳肝臟也有黑點，這樣轉移情形，應該是大腸癌，而且是四期。所以要儘早開刀切除，也要化療。

我真的很難一下子，要消化這麼多資訊。

不就脹氣嗎，然後是腸阻塞，怎麼一下子就進展到腫瘤，然後還是大腸癌第四期啊！
這樣算宣佈死期嗎？問題是我一點都沒覺得自己生病啊，我也沒腹痛腹瀉體重減輕貧血什麼東東之類的，甚至很少感冒頭好壯壯！

怎麼治療，在哪裡治療，我還是要先回家跟老公商量看看，多少有點措手不及，畢竟平常沒有人學習怎麼面對癌症。

我還是堅持返家，路上跟老公說明狀況，他跟大姊都覺得在台大醫院治療比較好。
離院返家這條路忽然好沈重，人也像洩了氣的皮球，也不過一個早上，變化真大。回到家簡單跟爸爸說明狀況，還開玩笑說，以後跟媽媽一起去台大化療，爸爸卻說起別的事，我以為他沒聽進去。後來媽媽從醫院回家後，媽媽叫我進房問我的狀況，我才知道爸有聽進去，但他不習慣直接面對吧，所以要等媽媽回來，只是媽媽是耳朵中聽的皇太后，有聽沒有懂，我也不知道他們了解多少。

大姊跟老公都幫我爬文找資料，老公也一直請教他學長，關於醫生跟治療方面。因過年很多都休診，最快也要到初三，所以決定明天一早碰碰運氣，去台大醫院拿號碼牌掛號。

這時才感覺自己有點發燒，生理果然會被心理影響嗎，才說生病馬上病給你看？趕緊回房躺下，二姐進來關心，一摸我的額頭也嚇到，立刻出門幫我買退燒藥回來給我吃。

老公說得沒錯，治療得在台北才有人照顧，他也才能放心。